《海南日报·海南周刊》（2023年11月20日B12版）
作者阮忠
编者的话
“南溟之浩瀚，中有奇甸，方数千里”。明代理学名臣丘濬，依明太祖朱元璋《劳海南卫指挥敕》作《南溟奇甸赋》，由此“南溟奇甸”成为海南的代称。
状景寄情赋海南
丘濬在明代的影响，除政声、经学、史学之外，在赋史上也有一席之地。他的赋主要分为两类：一是感怀抒情赋，如因唐李习之的《幽怀赋》所作的《后幽怀赋》，还有《别知己赋》《怀乡赋》《和韩子别知赋》《别知后赋》等；二是状景寄情赋，如读苏轼《石钟山记》后作的《后石钟山赋》，写故乡海南风物的《南溟奇甸赋》。这些赋中，感怀抒情之作较状景寄情之篇更易动人，让人更容易了解他的襟怀和对朋友、故乡的情谊。但是，诸赋中最享盛名的，却是状景寄情的《南溟奇甸赋》。
海口五公祠目前悬挂的“南溟奇甸”牌匾，是根据著名书法大家赵藩1920年题写的牌匾拓片复刻而成的。资料图
《南溟奇甸赋》正文3000多字，可归于传统大赋之列。传统大赋的体式、表现方法与风格，自西汉枚乘的《七发》开创、司马相如的《子虚赋》《上林赋》确立之后，就无人可以超越。那时，大赋相较屈原的《楚辞》、荀子的《赋篇》，被称为“新体赋”或“散体大赋”，篇幅长、散文化、主客问答及卒章显志是其基本格局。枚乘在《七发》里说的“比物属事，离辞连类”，是大赋主要的写作方法。这一方法因《诗经》的艺术方法赋、比、兴之“赋”而生，但较之《诗经》之赋的铺陈，大赋铺陈闳富有气势，语言华美缛丽。丘濬的《南溟奇甸赋》具有传统大赋的特征。赋经历了两晋南北朝骈文的影响，一些赋的作者追求赋的骈化，如南朝江淹的《恨赋》《别赋》，晚唐杜牧的《阿房宫赋》等，使骈赋成为赋的重要门类。丘濬所处时代较晚，受骈文、骈赋的影响，他的《南溟奇甸赋》在语言上运用了骈散相兼的形式，而不是纯散文化。
丘濬《南溟奇甸赋》的创作，起源于读了明太祖朱元璋御制文集里的《劳海南卫指挥敕》一文。朱元璋在这篇敕文中慰问海南卫指挥说：“南溟之浩瀚，中有奇甸，方数千里，历代安天下之君，必遣仁勇者戍守。地居炎方，多热少寒，时忽瘴云埋树，若非仁人君子，岂得而寿耶!今卿等率壮士连岁戍此，朕甚念之。”该文既赞许了海南，又表彰了戍守者卫指挥等人。朱元璋辞世23年后，丘濬才在海南琼山出生。他在《南溟奇甸赋》序中说“濬世家于海南，北学于中国，偶有所见，谨拜手稽首而为之赋”。
省档案馆珍藏的《南溟奇甸集》中载有《南溟奇甸赋》等丘濬诗文。通讯员韩学 摄
电子版文渊阁《四库全书》中的丘濬《南溟奇甸赋》(局部)。 海南日报记者陈耿 翻拍
山奇、川奇、物奇、人奇
丘濬1447年赴京参加科考，不第，后在太学读书。他所说的“北学于中国”当指此时。朱元璋文中称海南岛为南溟奇甸，丘濬偶见而心有所感，提笔写了《南溟奇甸赋》，状景寄怀。“南溟”是南海，语出庄子的《逍遥游》。庄子说北海之鲲化为其背不知几千里的大鹏，振翅从北溟飞到南溟，并称“南溟”为“天池”。奇甸之“甸”，本指京郊之地，却被朱元璋用来指代海南岛。既然朱元璋称之为“奇”，丘濬又为“奇”所感，故《南溟奇甸赋》便围绕“奇”做文章，开篇即以“爰有奇甸，在南溟中”点题，也引导了整篇赋文的创作走向。
遵循大赋的传统格局，丘濬虚构了“南溟奇士”与“翰林主人”的问答。“北学于中国，颉颃乎天下之士”的“南溟奇士”是丘濬自己的化身。“南溟奇士”用传统的夸饰手法自称：“肆言六合之外，驰骋百氏之间，自诧所生之奇胜，敢为高论，恣为大言”。步奇甸、奇士、奇胜后尘，“南溟奇士”所言自是奇言。这让“翰林主人”惊讶不已。他奇怪的是，你“南溟奇士”生长在寰区之外、涨海之畔，如此偏僻荒远，学何所受，道何所传，何从得知南溟奇甸之“奇”?于是有了“南溟奇士”夸南溟奇甸之“奇”。南溟奇士夸南溟奇甸“地益增而高，物若加而妍”“山
势骎骎而内向，波光跃跃而立起”，均为其后夸奇甸之“奇”张本。在说南溟奇甸“居岭海之尽处，又越其涯而独出，别开绝岛千里之疆，总收中原百道之脉者也”之后，又夸其山奇、川奇、物奇、人奇。
其山奇，“其地可画而井，无以异于秦、晋之近圻”；其川奇，川水滔滔汩汩，“其尾闾收万水而潴众流，遂浩漾而无涯矣”；其物奇，“草经冬而不零，花非春而亦放”“物产有瑰奇之状，其植物则郁乎其文采，馥乎其芳馨，陆摘水挂，异类殊名。其动物则彪炳而有文，驯和而善鸣，陆产川游，诡象奇形”，既有天下之常有者，又有天下之素无者。
“南溟奇士”夸物之奇，引发翰林主人质疑：物奇如斯，何不谈人?难道奇甸之“奇”独钟于物而遗于人?丘濬在这里先说物后说人，抑而后扬，是作赋文气跌宕的技巧，借翰林主人之问导入对奇甸之人的赞美。丘濬在这里叙说了海南在夏、商、周三代后的世变风移，南溟奇甸“今则礼义之俗日新矣，弦诵之声相闻矣，衣冠礼乐彬彬然盛矣。北仕于中国，而与四方髦士相后先矣。策名天府，列迹缙绅，其表表者，盖已冠冕佩玉，立于天子殿陛之间，行道以济时，而尧、舜其君民矣。孰云所谓奇者，专在物而不在人哉!”这番话说明南溟奇甸的风俗同于中原，其士同于中原之士，可谓人也“奇”。
翰林主人感喟、称道不已，觉得南溟奇甸之“奇”，至此得到了印证。
丘濬一生多务实，但这篇赋对海南之“奇”的描绘，多为想象之词。他驰骋神思，化古今为一体，叙述与议论同在，历史与自然共辉，其间浸润了自己对故乡海南深沉的爱恋和热切的期望，情深意远。就此而论，《南溟奇甸赋》不失为一篇奇文。
原标题：
奇甸说奇
值班主任：李国栋
值班总监：刘冀冀
内容审核：陈咏棋
责任编辑：周凡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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